本网记者 杨雅洁
在驻华使馆中专门设立核工业参赞这一职务，法国是惟一的，这也反映出法国对与中国在核能方面进行合作的重视。
沙瓦尔德先生是法国驻华大使馆现任核参赞，也是一位反应堆物理博士，之前曾担任过法国驻美国大使馆、法国驻日本大使馆的核参赞，丰富的阅历使他的视角更加国际化。对于中法两国在核电领域建立长期、深入的战略伙伴关系，他一再表示很有信心。
身为能源参赞与专家，沙瓦尔德先生很“节省”，尽量不开办公室里的空调，尽管在记者采访时，北京天气已经很热。
核参赞能够从工业发展角度来通盘考虑核事务
中国电力新闻网：法国在驻华的使馆中设立了核参赞这一职位是基于哪些方面的考虑？
沙瓦尔德：通常，使馆的核事务由科技参赞兼管，侧重于从技术方面考虑问题。专门设立核参赞的好处是能够从工业发展角度来通盘考虑核事务，既包括科学技术，也包括核工业合作。法国在《中法和平利用核能合作议定书》签署后的第二年，也就是1983年开始设立驻华核参赞。当时法国驻华大使分析形势后认为，法国和中国在核电方面有很好的合作前景，就建议法国外交部派一位核专家来专门负责推动两国核电的合作。我是驻华的第四任核参赞。
中国电力新闻网：核参赞的职责和工作内容主要有哪些？
沙瓦尔德：工作内容主要有三项。首先是双向沟通信息，增进中法之间的了解，把中国的核能信息，相关机构、企业、政策等介绍给法国，同时把法国的核电情况向中国做介绍。其次是促进两国在研究与开发领域的合作，这种政府间的研发合作不涉及费用问题。从1982年至今，法国跟中国一共续订了8个和平利用核能的议定书，为中国免费培训了大约300名核专业工程技术人员、约100名核安全工程人员及监督管理人员。第三是推动中法两国在工业界的合作。首任核参赞顾华年先生就曾为促成中法在大亚湾项目上的工业合作做了许多工作。现在，我的主要职责是推动新的合作项目，包括岭澳二期（岭东）、秦山二期的扩建项目，尽量使法方根据中国的要求参与更多的项目。今年胡锦涛和希拉克共同提出两国要建立战略的合作伙伴关系，所以我们希望能够在核电领域也建立一种长期的、深入的战略合作伙伴关系。
理解中国希望自主掌握核电技术的政策
中国电力新闻网：中国核电市场的升温迹象已经引起国际关注，美国、俄罗斯、加拿大等也在积极寻求与中国在核电领域加大合作，法国对此是否有危机感？
沙瓦尔德：我对中法合作很乐观。我认为中法核电合作从程度上讲是最深入的，内容是最广泛的，因为中法技术合作很重要的一个内容就是法国向中国进行了技术转让。俄罗斯在田湾核电站、加拿大在秦山三期核电站都向中国出口了核电设备，但是没有技术转让。而法国在大亚湾和岭澳核电站建设中向中方进行了大量技术转让，使很大一部分设备实现了国产化，如岭澳核电站30%的重型设备实现了国产化，另外四川宜宾核燃料厂向法马通引进了最先进的AF-3G核燃料制造技术也是一个成功的范例。
现在美国对中国的核政策有明显转变，两国近期签订了一项关于核技术转让的保证，在政治上减少了合作阻碍，看得出布什政府是支持两国核技术合作的。不过，美国在技术方面有一定问题，因为美国国内已经有20 年没有建核电站了，最新的核技术只是设计上完成了，还没有得到核安全当局的批准，即使得到批准，它在工业上也还没有经过任何的实践验证，所以工业风险是很大的。相比之下，法国这么多年来从来一直没有停止新技术的研究与开发，今年6月份曾培炎副总理参观了法国西沃核电站（N4系列，1450兆瓦）。这个核电站1号和2号机组分别于1997年和1999年并网，两年前正式投入商业运行，运行业绩良好，这说明法国N4技术是先进的、经过验证的和成熟的。
法国政府和工业界非常理解中方尽快自主掌握核电技术的政策及想法，未来中国新建核电站的设备自主化要达到50%~60%的比例，所以我想我们在技术转让方面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当然，我们要保证向中方转让的技术要有很好的质量，价钱也要有竞争力，不能太贵。
中国核电应该走渐进型的发展道路
中国电力新闻网：中法两国在核电方面已合作了近20年，您对已取得的合作成果如何评价？
沙瓦尔德：法国和中国同行一起，完成了大亚湾、岭澳、秦山二期核电项目以及宜宾核燃料制造厂等工业领域的技术转让，合作单位包括中国核工业集团公司、中国广东核电公司、中国核动力院和核二院等。如何看待这20年，我总结了三条：一是双方进行的是长期合作，二是双方都怀有诚挚合作的愿望，三是相互信任。这种良好的基础使我们取得了很好的合作成果。虽然也遇到过困难，但经过共同努力，都克服了。比如法国历届总统有左翼的，也有右翼的，政府有一党执政，也有联合执政，甚至出现过绿党，这些政治变动影响了法国一些核电项目的开展，包括第一台EPR（欧洲压水堆）项目建设的推迟。但与中国的合作从来没有停止过，不管左翼还是右翼执政，都能够使承诺完全实现，不受政治影响。
中国电力新闻网：对于中国加快发展核电，您有何建议？
沙瓦尔德：如果确实要我提建议的话，我想中国的核电应该走渐进型的发展道路，首先要采用一个经过验证的技术，在这个技术上不断地改进。法国准备建的第三代核电站——欧洲压水堆就是在现有58台第二代机组的经验、技术上设计建设的，不仅有法国的技术，也有德国的技术，因为欧洲压水堆是法马通和西门子两家公司一起开发的。
另外，标准化的非常有用的。据我了解，中国政府制订加快核电发展的规划主要出于能源供应安全的考虑，在一些地区，尤其是沿海地区建核电还是很经济的，而且整体来说是环保的。上半年我们邀请中国的高层领导到法国去参观核电设施，了解法国合理优化核电发展的做法。我曾于1984~1989年在美国做核参赞，美国有一百台核电机组，没有完全一样的，无论建设、设备制造，还是安全管理、维修，很不方便。这也是造成美国核电价格高的主要原因。而法国的机组实现了标准化，所有反馈的经验都可以得到充分的利用，这正是法国核电的活力所在。同样，大亚湾、岭澳的机组也能得到法国同样机组的经验反馈，好的经验可以共享，而某个机器上有一点问题的话，也能够马上引起其他机组的重视。这是标准化的一个特别重要的优势。
如果中国和法国在核电领域真的建立起一种合作伙伴关系的话，如果将来中国建设30~40台机组的话，法国也会受益，因为中国的经验也会反馈到法国。大约20年后，法国新建机组时，这些经验将是非常有益的。
新的合作方式——协作实验室
中国电力新闻网：对于中法两国下一步的核电合作，法方有哪些想法和举措？
沙瓦尔德：今后的合作形式跟很多年前是不一样的，比如在研发领域，以前基本都是法国原子能委员会接受中国的工程师去进修，这么多年中国的工程技术水平在不断提高，现在双方已经可以在就某些项目一起开展合作了。我们现在考虑了一个新的合作方式，叫做协作实验室。今年3月，在中国国防科工委张华祝副主任与法国原子能委员会主席的推动下，双方签署了两个关于协作实验室的合作协议，中国核研究二院和核研究一院将与法国原子能委员会在热工水利、开发计算机设计软件方面开展合作。法国还将派工程师来中国长期工作，与中国工程师一起就一些项目进行开发，共同享用成果。
在工业领域，也有很多工作要做。中国在设计、工程管理、设备制造方面都要逐步实现自主，法国电力公司、法马通公司与中国的合作在这些方面都有设想，与中国的电力企业也有接触，有很多项目管理经验可供借鉴。据我所知，中国对法国的高放废物处理技术很感兴趣，比如玻璃固化，正在进行接触和探讨。另外我们还积极推动法国的中小企业来中国寻找合作伙伴。
核电最有竞争力
中国电力新闻网：法国的核电价格在欧盟非常具有竞争力，这对正准备加大核电发展力度的中国非常重要，能否介绍一下这方面的情况？
沙瓦尔德：根据法国工业部一份关于未来法国电力成本的调查报告，在不同的电源中，有些要付二氧化硫的排放费，算来算去，还是核电最有竞争力。EPR每千瓦时的成本预计不到0.03欧元。目前，法国居民用电价格是0.089欧元，欧洲民用电平均价格是0.1欧元；政策对工业倾斜，工业用电价格每千瓦时0.053欧元，欧洲平均价格是0.061欧元。
作为燃料，天然铀的国际价格浮动不大，在世界各地也有比较大的储量。法国是欧洲最大的电力出口国，13.7%的电量出口给德国、瑞士、意大利、西班牙、英国等。现在欧洲电力市场开放，竞争激烈，但法国没有太大的忧虑，因为电站折旧得差不多了，今后在价格方面不会有太大压力。核电不会向大气层排放二氧化碳，很多欧洲国家都签署了《京都议定书》，如果过多地燃烧天然气或煤的话，就要交污染费用，法国在这方面则具有优势。法国电价便宜还有一个原因是全部核电站实现了标准化，建设形成了批量化，管理实现了优化。
让公众对核电发展充满信心
中国电力新闻网：据说法国的核电装机容量占法国总装机的80%，而令人称道的是，法国迄今在核安全方面的工作一直做得很出色，这当中有何诀窍？
沙瓦尔德：法国核电刚进入商业化运作时，就把运营单位和核安全监督机构完全分开了，各行其职。前苏联切尔诺贝利事件的根本原因就是一个体制上的问题，是运营单位自己监督自己的安全。而法国从体制上进行了防范。
在核电安全方面，信息透明也很重要。无论发生什么事件，都应该向政府主管部门和公众通报，应该形成这样的规律。这是一个民主制度最基本的一点，这样才能使公众对核电发展有信心。新闻媒体也应该担负起客观反映的职能。20年前我在日本做核参赞，当时日本核电发展形势本来很好，但是由于出现了几次不算大的核事件，有关公司没有及时向政府和公众通报，甚至想隐瞒事实，导致日本公众对核电发展的信心出现了危机。现在日本正在努力恢复公众对核电的信心。
公众的信任具有无法估量的价值，应该让公众对核电发展充满信心。我还没有听说中国公众“反核”，这很不错。中国政府很重视核安全，在国家环保局下面设立了专门的核安全主管部门，跟核电的发展运营部门完全分离，我觉得做得很好，而且会越做越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