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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奇蓁:推进中国核电自主化建设的元勋

放大字体  缩小字体 中国核电网  | 发表于:2015-11-27 | 来源:嘉兴日报

院士名片

叶奇蓁,1934年9月16日出生在湖北武汉,祖籍浙江海宁。核反应堆及核电工程专家。1955年毕业于交通大学(编注:上海交通大学前身)。1960年在苏联莫斯科动力学院获电力系统专业副博士学位。中国核工业集团公司科技委副主任,国防科学技术工业委员会专家咨询委委员,核安全专家委员会委员。曾任海盐秦山核电二期工程总设计师。

1990年被授予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的有突出贡献的专家。2003年当选为中国工程院院士。2005年1月,以他为总设计师的秦山600MW核电站设计与建造荣获国家科学技术进步奖一等奖。

出乎意料的工作分配

1961年5月的一天,从上海开来的第14次列车在行驶一天之后,终于缓缓停靠在终点站北京车站。

车厢门打开,站台上顿时热闹起来。一节车厢的出口处,一个相貌清秀、文质彬彬的小伙子拎着行李大步跃上月台,径直走向出站口。

从上海一路风尘仆仆颠簸至京,小伙子虽有些疲惫,但心中却非常兴奋——此前几天,他接到发自北京的电报,要求他即刻进京,正式接受组织上的工作安排。自己将要被分配到哪个单位工作?一路上,他都十分好奇。

这个年轻人,正是时年27岁的叶奇蓁。

从1951年考入交通大学(上海交大前身),到1960年底在苏联莫斯科动力学院获得电力系统专业副博士学位,叶奇蓁已经深造了近10年时间。归国不久的他,正急迫地想早一日参加工作,为建设新中国出一份力。一想到终于可以一试身手,实践报效祖国的理想,叶奇蓁便感觉自己浑身有使不完的劲。

抵京之后第二天,叶奇蓁被告知,他的单位,是第二机械工业部下属的核工业第二研究设计院。

听到这个消息,叶奇蓁颇有些意外:“我一个学电力的,怎么让我去核研究院?这里有什么是我可以做的呢?”

面对叶奇蓁的疑虑,时任二机部领导的肖永定(肖劲光大将之子)为他作了非常简短的解答:“你学的是怎么搞电网控制、电网稳定。搞核反应堆,也需要‘控制’。组织上分配你到这里工作,就是希望你能发挥你的所学,搞好‘控制’。”

彼时,中苏关系已经进入冰封期,我国核反应堆建设恰又步入了关键阶段,正急需大量高精尖专业人才,以保证我国第一颗原子弹顺利研制。在这样的背景下,叶奇蓁迎来了全新的使命,投身到了那个丝毫不为外界所知的神秘领域。

若非当年这个“意外”安排,今日的国内,可能会多出一个电力生产与研究领域的学者,不过,却会少一位核领域的杰出专家。从1961年起参加工作,直至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叶奇蓁一直都在从事十分保密的核反应堆设计、研究、建造、生产工作。其间,他参与了我国第一座核生产堆的设计和建设,主持了武器级钚生产堆控制和仪表的研制项目,完成了运行及事故动态分析,编制了运行及事故处理规则、调试启动大纲,保证了生产堆按时建成和安全运行,成为“两弹”最终成功研制的幕后功臣。之后,他还参与或领导了国内多座核生产堆的设计、安装、保障等工作,为我国核能研究、国防事业的稳步发展作出了巨大贡献。

2002年,完全由我国自主设计、建设的首座国产化商用核电站——海盐秦山核电站二期工程一号机组正式投入运行。作为这一国产化核电项目的总设计师,叶奇蓁从核领域跨越回归其最初所学所研究的电力领域。他个人的这样一个轮回,无论对于我国的核应用建设,还是对电力事业的发展,无疑都是意义非凡的巨大进步。

自主设计秦山核电二期

叶奇蓁的祖籍,是海宁盐官。年幼时,他随父母定居上海,直至1955年大学毕业。此后,他留学苏联,归国后又因工作常年辗转于北京和西北、西南等地区,数十年间,很少有机会回到故乡。但是,对于幼年时在古镇的生活,叶奇蓁仍有一些快乐的回忆。他没有想到,自己阔别故土经年,最终,个人事业的巅峰之战,又和故土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

此话,要从1986年的某个春日说起。同样是5月,同样是一个不期而至的意外。

这一天,时任核工业计算机应用研究所所长的叶奇蓁被两位核工业部副部长叫到了办公室。他们向叶奇蓁传达了一个部党组的决定,任命他为中国核工程公司(核电秦山联营有限公司前身,秦山二期建设单位)副总经理,即刻上任。

突如其来的任命,让叶奇蓁又惊又喜。他知道,这一次是个重任,更是一个施展拳脚的好机会。

早在1970年2月8日,周恩来总理便在一次国务院会议上作出指示:“二机部不能只是‘爆炸部’,除了搞核弹外,还要搞核电站。”四年之后,我国致力于发展核电事业的“七二八工程”出炉,核电站建设工作进入了筹备阶段。1982年,中国第一座核电站——秦山核电站一期工程宣告启动。

彼时,我国刚刚开始改革开放,受资金、设备、技术等条件的制约,尚没有能力全部自主完成这一商用核电站的建造。但如果此后仍过多依赖进口及外国技术支持,我国核电事业将会自缚手脚,无法取得快速发展。所以,秦山核电站一期工程正式动工后的第二年,1986年,国务院便决定即早启动秦山核电站二期工程。

秦山二期工程,不同于一期的建设模式,以“自主设计、以我为主、中外合作、国外咨询”为方针,将真正实现我国商用核电站自主设计、建造,为国内核电事业发展打下更加扎实的基础。

获任命后第二天,叶奇蓁便坐到了洽商国际合作的谈判桌上,开始了漫长的“秦山二期”之路。

“现在,我们国家在国际核电领域已经明显有了自身的优势,技术也成熟了,资金也有保障了。可是,那个时候,我们国家搞个核电太不容易了。从秦山二期启动开始,随后几年时间里,我们和法国、德国相关公司的谈判持续了很长时间。为了解决建设资金问题,也是想尽了各种办法。”叶奇蓁说,秦山二期,从一开始就坚定“自主”的原则,不希望外国公司通过技术、资金环节对我国核电事业日后的独立自主发展形成牵制和制约,所以,筹备之路历经波折与坎坷。“在这个过程中,国务院有领导有些犹豫,问我们:‘自主设计,行吗?要不,搞中外合资?’我汇报的时候说:‘自主的路子,一定要坚持,战略上要有这样的主张。我们有这样的信心!’”

总设计师不负使命

不久,叶奇蓁再次获得新的任命。这一次,他不仅要作为副总经理继续参与落实并领导秦山二期工程建设,而且被委以更加重要的职务:秦山二期工程总设计师。

作为总设计师,叶奇蓁要带领技术团队,完成核电站设计方案可行性研究,敲定技术路线,确定电站反应堆堆型、主要技术指标,并完成发电系统相应设计等庞杂繁多的技术工作。核电站生产堆的总体设计、初步设计及重大技术方案,以及其他相关重要设备的选定,都需要他亲自主持把关。

核电站,是高技术集成项目,自主发展核电是一个国家综合实力的体现。从某种意义上说,核电国产化之路能否走通,关键就看核心技术能否突破。尽管有国外百万千瓦核电站设计作参考,也有秦山一期30万千瓦核电站的设计经验,但秦山二期60万千瓦核电站与之相比,设计上仍然存在很大差异,涉及反应堆堆芯、主回路系统布置及相关辅助系统的改变,许多参数需要经过专门试验或计算才能得到。在叶奇蓁的带领下,众多科技工作者向一道道难题发起了挑战。

主持设计工作,既要心细如发,洞悉每一环节,又要高瞻远瞩、统筹全局。叶奇蓁面对的,是一个高尖精密的庞大系统工程,充满了困难。此外,他还需要亲自去落实建设资金,四处奔走,多方游说,筹集贷款。在繁琐而又紧张的工作中,叶奇蓁展现出一位科学家的务实、严谨、认真,也让更多的人见识了他的睿智、博学、精悍。

为了掌握核心技术,设计出符合国际标准和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核电站,秦山核电联营有限公司和核二院、核动力研究设计院等单位通力合作,引进了上百个设计分析软件,收集了全套参考电站的图纸资料,并先后进行了包括核反应堆堆芯设计、安全壳内布置、堆内构件与压力容器间水层厚度选择等300多项涉及核心技术的改进和创新,使反应堆本体安全性能、安全系统可靠性和冗余度、防范和缓解严重事故能力等得到了全面优化,并使自主设计率达到了90%。

核电站建设关键技术环节取得的突破,无不与叶奇蓁有着紧密关系。他亲自主持了研制方案及技术措施的审定,组织了驱动机构、装卸料机的科研攻关,并带领科研人员完成了乏燃料格架、超级管道、电站计算机系统,并实现了常规岛数字化控制系统的国产化。此外,他还组织实施了国内首次堆上实测,处理、协调了大量技术接口问题。

2002年4月15日,二期工程终于迎来建设史上最重要的一刻。这天,其一号机组顺利通过考验期,提前47天投入运行。秦山二期工程,首次按照国际上先进的核电站建造标准,不经过原型阶段,完全由我国自行设计建造,并达到了国际同类核电站的技术水平。2012年,秦山二期最后的第4号机组全面建成并投入使用。至此,秦山二期工程前后历经20余年,终于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至今,二期工程4套机组陆续建成并运行十余年,一直保持着高效、稳定的状态,源源不断地将电力输送至华东乃至全国。优异的运行状况,证明了我国已经完全具备自主设计、自主建造、自主管理、自主运营大型商用核电站的能力,更加坚定了国家立足自主创新、发展民族核电的信心,对推动我国核电自主化建设具有十分重要的现实作用和深远的历史意义。

耄耋之年续写核电缘

如今,80多岁的叶奇蓁依然在为我国的核电事业奉献着自己的智慧和力量。如果没有会务活动,每个工作日,叶奇蓁都会像往常一样,来到位于北京西三环北路的世纪经贸大厦核电秦山联营有限公司,继续坚持工作。

“现在,全国各地总有太多的会务活动,能推辞的,就都婉拒了。我还是希望可以多做一点更需要我的工作。我们这一代人,从小就充满了救国、报国的热情。年轻的时候,总希望多学点东西,将来好建设国家。当时,尽管国家面临着各种困难,作为个人也并不富足,可人们都充满热情和激情。我想,现在的人们,还是要有理想,还是需要精神的东西,要少一些浮躁。”当被问及事业成功的背后有何“秘籍”时,叶奇蓁说,在他看来,根本没有什么捷径,要论“秘籍”,无非是踏踏实实地学习和工作,对自己、对家庭、对事业、对国家,充满责任感。“在我刚刚参加工作的那个时候,北京人都知道马山庙一号的‘水晶宫’。那里就是我们的单位所在地。为什么叫‘水晶宫’呢?每天晚上,我们这些人迟迟不回家,继续留下来看书学习,整座楼灯火通明的,北京市民就给它起了这么一个雅号。我想说的是,要想有收获,就得脚踏实地地努力。天上不会掉馅饼,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叶奇蓁说,国家的发展和进步,离不开科技的进步,所以,真正形成一种尊重科学、重视人才的社会氛围,显得非常重要。如今,在不少部门、不少领域,还存在科技工作者待遇无法与行政干部相比的状况。他认为,类似这样的问题,需要彻底地纠正和改变。要尊重科技工作者,给他们应有的较好待遇和条件,让他们能够安下心来工作。

谈及核电今后的发展,叶奇蓁说,如今,我国核电技术已经走在世界前列,成功出口多个国家,核电事业正在步入新的飞速发展期。“现在,我们国家核电的装机容量只有2010万千瓦,只占全国各种电力装机容量的2%。这一比例,明显偏低。我们国家面临着很大的环境问题,发展核电,是解决这个问题的一个重要途径。这几年,核电事业已经明显提速了。”据叶老介绍,2020年,我国核电总装机容量的目标是5800万千瓦,到2030年,总装机容量要到1.5亿至2亿千瓦。届时,我国核电总装机容量将跃居世界第一。预计到2050年,中国电力装机容量约为25亿千瓦,其中,核电4亿千瓦。

展望未来,中国核电将继续向世人展现奇迹,叶奇蓁希望在自己的有生之年,为再创新的奇迹继续出一份力……

【对话】

打开视野,多想想中国未来的发展

记者:您在海盐工作期间,有回盐官再看看吗?

叶奇蓁:当然回去过的。从1997年开始到秦山二期现场工作,到2005年,那些年,我经常在北京、上海、嘉兴之间赶来赶去,所以,有机会回去看看。不仅我回过盐官,我的孩子们也去过。不过,老家那边也没有认识的人了,回到那里,也只是旅游观光的性质。2005年之后,秦山二期工程建设已经理顺,我的工作重心不再在海盐。那之后,没再回去。  

记者:在您看来,“中国梦”究竟意味着什么?

叶奇蓁:中国梦,一个基础就是国家要富强。我们这一辈人,切身感受过“国弱受欺凌”的痛苦。我10岁左右的时候,上海还沦陷在日军手里。老百姓吃不上米,为了买米,我和母亲到如今的徐家汇一带,穿过日本人的岗哨和铁丝网,到郊区农村买米。如果回来的时间晚了,通道就关了,回不了城。记得有一次,我背着一小袋米,急急忙忙地要过日本人的岗哨,跑着跑着,摔了一跤,米洒了不少,心疼得要命。后来,我们想搞自己的原子弹、核电站,一些国家对我们进行各种封锁,非常艰难。所以,我们一定要自强,做任何事情,都要靠自己的努力。只有我们努力了,中国梦才能实现。  

记者:我们从您身上能够感受到一种非常强烈的爱国热情,这是不是也是您拥有很大成就的重要原因呢?

叶奇蓁:我们这一代人,都把为国家奉献看作是一种使命。每一个亲眼看到新中国巨变、亲身经历新中国发展的人,都会这样想。上海解放前,物价飞涨,人心惶惶。那时,我在读高中,受上海交大进步学生的影响很大,对当时的政府非常反感。上海解放战役期间,我们亲眼看到解放军战士进入市区之后睡在马路上的情景,上海市民都非常感动。那个时候,上海还没有全境解放,我便和一些同学主动加入宣传队,向上海市民宣传革命思想。新中国成立,我们才开始过上比较安定的日子。国家培养了我们,我们必须全力报效国家。记得在苏联留学的时候,我们国家正处在困难期,我们这些中国留学生都省吃俭用,把国家发放的生活补贴节省下来,捐回国内。工作之后,更是希望能够发挥自己的专长,给建设国家出份力。这种爱国的情感,都是自然而然的。

记者:现在,很多人都希望自己的子女能够出国深造,并且尽量留在国外。您是怎么看待这个问题的?

叶奇蓁: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选择。不过,客观上来说,国外现在发展的机会很少,和我们国内是没法相比的。而且,真正在国外取得很好成就的人,也不多。我建议他们在选择的时候打开视野,放眼今后,多想想中国未来的发展。在国内,他们更加大有可为。(记者 刘艳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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